纪念逝去的捷安特君!

纪念逝去的捷安特君
  那日在网上闲逛,遇见A君,前来问我道,“先生可曾为捷安特君写了一点什么没有?”我说“没有”。她就正告我,“先生还是写一点罢;捷安特君生前就很爱跟先生在一起!”

  这是我知道的,凡在成都居住且有自行车的人,几乎都有过这样的经历,但是在我手中遗失的就只有她了,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张遗像,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,这虽然于逝去的捷安特君毫不相干,但在遗失者,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。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“在天之灵”,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,——但是,现在,却只能如此而已。

 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。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。数以万计的自行车君的鲜血,洋溢在我的周围,使我艰于呼吸视听,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?长歌当哭,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。而此后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的阴险的论调,尤使我觉得悲哀。我已经出离愤怒了。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;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,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,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,奉献于遗失的自行车剧君的灵前。

  真的猛士,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,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。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?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,以时间的流驶,来洗涤旧迹,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。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,又给人暂得偷生,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。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!

 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;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。离十二月三日也已有两星期,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,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。

  捷安特君,第一次为我所见,是在成都大名鼎鼎的“二手自行车”交易市场—九眼桥,成千上万死而复活的自行车带着他们的“在天之灵”来到此处寻求他们的新生,初到九眼桥,路边年迈的大爷,吐着唾沫张家长李家短的大婶,年轻漂亮的姑娘嘴边蹦出来的词语无非就是两个“办证”和“自行车”,经过几番辗转,见过了无数的美利达,捷安特,杂七杂八君之后,我见到了她,一幢废弃的大楼底层,没有灯光,没有人烟,他尾随在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身后,就安安静静出现在我的眼前,怯生生的样子,没有奢华的外表和炫目的点缀,安安静静的站立在黑漆漆的角落,交易双方彼此讨价还价的声音似乎与它毫无关系……

  没有原因,没有理由,也没有波折,他就这样跟着我回家了,当天晚上我疯狂的采购,打扮她,让她忘却过去的苦日子,重新树立起自信,重新回到阳光下生活,坐垫,码表,水壶,防盗,尾灯,把手……别的自行车君有的我要让她都拥有,别车没有的,我也要让她有,慢慢的,他重新拾回过去的信心!现在回想起来,也许这正是她离开我的原因吧!

  她天天跟着我来回奔波四十公里,疯狂的笑、跳、跑!我们一起闯红灯、等绿灯,我们一起超自行车、电瓶车,兴致高昂的时候甚至可以跟着摩托车一拼高下!我们一起跟大货车抢道,听着货车司机的怒骂声,笑骂着远去,我们每天早上一起为上班迟到的那30秒钟时间而冲锋,现在回想起来,那一幕似乎昨天刚刚发生,但是她已经远去!

  出事前一天,我加班到凌晨,早上没有去上班,下午起床之后,下楼从她的面前走过,她仍然安安静静的待在那个角落,只是没有了以前的羞涩和安静,更多的是一种自信,她在角落那样期待的看着我,希望我带着她一起踏上征途,我犹豫了一下,想着从现在出发到再次回到远点的时间不过仅仅数小时,也许对她对我来说,都太劳累,就摇了摇头拒绝了她,没有想到,这一别竟成永别!!

  晚上回到住址楼下,一眼望过去,空荡荡的一片,我的心里竟然平静异常,没有想象中的焦躁与不安,也没有太多的难过,找小区的保安简单问了一下,就静静的回到了卧室,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,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突然!

  始终微笑的和蔼的捷安特君确是死掉了,这是真的,有粉碎的车锁为证,但让人厌恶的盗窃者却居然昂起头来,苟存于人世,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肮脏的血污……

  时间永是流驶,街市依旧太平,有限的几个生命,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,至多,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,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“流言”的种子。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,我总觉得很寥寥,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。

  我很认同鲁迅先生过过的:“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。”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。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凶残,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,一是逝去的自行车君竟然如此的从容!

 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,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;真的猛士,将更奋然而前行。

  呜呼,我说不出话,但以此记念捷安特君!

  发表于二〇一〇年十二月十四日《三趾博客》官方网站!